記憶就像秋日泛潮的露水, 一點點浮現出來。

……

陸野第二部 戲進組沒幾天，蘇靨星就想他了。

前一晚，兩人視頻打到很晚。

她撒嬌說想去看他，他在視頻裏說太遠不便, 可蘇靨星一對上他眼睛, 就知道他也想她了。

於是，瞞著他連夜買了飛機, 第二天中午就到了嶺市。

嶺市多山。

陸野的劇組就在一個山坳裏, 蘇靨星雇了車和向導, 一路穿山越嶺地過去，等到了地方, 人都快被顛得散架了。

可一想到對方, 心就像雀躍的小鳥。

自兩人在一起後，還沒分開超過一天。

醒來時沒有溫暖的體溫, 沒有可口的食物, 回家是空蕩蕩的房間，更沒有哪怕吵嘴都快樂的日常。

蘇靨星是真的想他了。

想他長長的手腳都抱住她的樣子, 更想他累了耍賴磕在她肩膀上不肯起來的模樣…

她都想好了, 等一見到陸野，就要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不過沒想到在第一步，就出了差錯。

陸野聯系不上了。

他手機打不通，她被攔在了劇組外，等好不容易進去，又得知他在拍戲。

導演就坐在監視器後, 場中七八臺攝像機, 鏡頭對準的地方, 亭臺樓閣, 小橋流水。

陸野一身民國軍裝，紀風扣扣到最頂，披一件軍綠大氅，身姿俊逸，瀟灑站在橋便。他旁邊，站著位穿了紅錦旗袍身姿裊裊的女子。

兩人不知說了句什麽，那女子突然便投到了陸野懷裏。

蘇靨星楞住了。

從未料想，也或者，潛意識裏從不敢去想的畫面直接沖入眼簾。

是啊。

陸野是要拍戲的。

拍戲怎麽可能沒有擁抱，沒有接吻，亦或和她一樣曾經在那床錦繡的被下、更親密更露骨的床戲。

她怎麽會忘了呢。

周圍人來來去去，蘇靨星那一刻，像突然被現實打了個悶棍。

陡然清醒。

喉嚨裏有個聲音在拼命喊：“分開！分開！”

可她知道，不能。

那是演員的基本素養。

陸野一點兒錯都沒有。

可她忍不了。

她不能忍受他用擁抱她的雙手去擁抱別人，用只能親吻她的嘴唇去親吻別人，甚或和別人隱秘糾纏，哪怕是假的。

她忍不了。

哪怕一秒鐘。

但蘇靨星控制住自己沒動，而是站在原地，瞇著眼試圖去辨認陸野臉上的表情。

風吹過他碎發。

陽光和煦地落在他揚起的眉眼。

那眉眼裏流淌著的，是和煦的春風，是…愛。

她曾無數次在《朱樓殺》裏面對過這樣的眼神，也曾為此無數次紅了臉，更曾無數次在現實裏見到這眼神，甚至為此沾沾自喜：他愛我。

可他現在怎麽能用那種眼神…看別人呢。

怎麽…能呢。

蘇靨星無比委屈。

可又無比惶恐。

但最後她還是什麽都沒做，站在原地，看著那一場戲過完。

從第三者視角，更能清晰地看到陸野在演戲上的天賦。

也更能看到，他那雙琥珀色眼裏燃燒著的對演戲的熱愛。

那熱愛讓他整個人閃閃發光。

慕嫣就是這時候出現的，指尖拈了根煙，一身紫色旗袍煙視媚行，問她：“陸野女朋友？”

她用的是問句，聲音卻是篤定。

蘇靨星沒答她。

她在她旁邊”哢擦”聲，點燃煙吸了口，才慢悠悠問：“介意我抽一根煙嗎？”

蘇靨星還是沒搭理她。”難受？”

慕嫣目光在她緊繃的身體掠過，而後看著場中，慢悠悠吐出一個煙圈：“那很正常。”但小妹妹，你更該知道的是，做我們這一行感情都不太長久。”她聲音悠悠，”聽說過一句話嗎，戲如人生。這戲啊，要演得好，人就得沈下去，去愛，去恨，去嘗盡戲中人一切的苦楚情仇…他若不愛，觀眾如何會信？”他很有天賦，但遲早…”遲早什麽？”遲早會喜歡上別人，你很漂亮，”慕嫣也了她一眼，”但我們這個圈子裏，漂亮並不稀缺，遠沒有前程重要。更何況這個劇組裏，導演要他愛，編劇要他愛，整個劇組都要他愛，他自己也需要愛…”

那一句句像嵌入腦子裏。

他自己也需要愛。

愛女主角。

就像…陸小公爺愛姜姬。

那不可以。

絕對不可以。

當晚，在被陸野帶到劇組租的旅館時，蘇靨星問了他一個問題。”能不能不拍感情戲？”

當時陸野眼裏流露出的驚訝刺痛了她。”星星？”

他疑惑地問，伸手試圖來碰觸她。

蘇靨星打掉他手，後退一步。

又問：“陸野，能不能不拍感情戲？”

陸野沒回答。

他望著她：“星星。”

什麽都沒說。

可又仿佛什麽都說進了。

從沒有這一刻，蘇靨星那麽清晰地感覺到陸野眼裏的野心，以及對演戲的熱望。

同時她也知道。

她的臉此時一定是很醜陋的。

就像她曾經在電視裏見過無數次的那種被嫉妒、慌亂、惶恐所擠壓的臉。

怎麽能不醜陋呢？

那麽理所當然地去要求陸野去放棄他的未來，來成就她的意願？

她拍過戲。

當然知道對一個演員來說，拒絕感情戲就如同自我閹割，意味著從此後許多導演、劇本都會將他拒之門外，意味著他演戲的道路憑空多出無數曲折，可能一輩子都到不了他望著的終點。

她怎麽能這麽要求陸野？

僅僅憑借愛嗎？

可年輕的頭腦並不會因此屈就第二種選擇。

當晚，她就提著行李走了。

兩人並未大吵一架，可無形之中，卻仿佛有什麽冷了下來。

她變得多疑，敏感，神經質。

陸野拍戲很累，有時下戲回來只想睡一覺，卻要哄她，時間經久，他們在電話上大吵一架。

吵的是她，陸野只是說：“蘇靨星，我真的很累。”明天再說行不行。”

她那時也覺很累。

鏡子裏那個女孩早已面目全非。

一句話脫口而出：“我們分手。”

出口的話，就如同咒語。

再後來…

就真的分手了。

……

只可惜，如今好像又糾纏在了一起。

蘇靨星看了眼正在向她走來的陸野，又看了眼還沒走的慕嫣。

慕嫣還在繼續：“只是沒想到，現在你們又在一起了。”

蘇靨星扯了扯嘴角，懶得跟她掰扯也沒完全在一起。

只道：“慕老師很閑？”

她彎了彎眼睛，嘴角的笑很甜，壓低的聲音卻摻了一絲惡意：“讓我猜猜，慕老師現在是”女三號，還是女四號？”蘇靨星！你別太過分了！”慕嫣本來還平靜的臉瞬間脹得通紅，”要不是你，陸野怎麽會臨時跟劇組解約？要不是他解約，我早就紅了！”

蘇靨星一楞，正要開口，那邊秦導也過來。”蘇老師，天色晚了，正好劇組這邊組織了歡慶宴，晚上一起吃個飯？”可是…”不用擔心，已經和你們那邊的節目組溝通過了，你跟小陸吃完晚飯再回去。”

秦導道。

這樣，蘇靨星就沒什麽意見了。”好。”

她點頭，笑得可人。

落鏡頭裏，自然是明媚可愛，笑如春花。

陸野看她一眼，目光掠過慕嫣，也不知為什麽，慕嫣竟臉色發白，往一邊去了。”我去卸妝換個衣服。”

陸野頷首，往化妝室去。

幾人聚攏過來，蘇靨星就在旁邊聽著崔導和其他人一個勁地誇陸野的聲臺形表，尤其是那臺詞，配合著氣質，一個場景就將這個角色完全捏活了。

等了一會，陸野才過來。

已經完全恢覆成黑衣黑褲的模樣，秦導眼神在這倆小年輕身上拐了一圈，露出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最後拍拍他：“正好，一會坐我車上，跟你聊聊我後面那部戲。”您饒了我吧，秦叔，我現在休假。”陸野長腿一跨，懶洋洋站蘇靨星旁，”別整我去拍戲啊。”放心！”

秦導沒好氣，”按你的要求，你先看看再說！”

幾人說著話，

往停車場那邊走。

蘇靨星始終興致不高，等上了等候在路邊的保姆車，就把羽絨服上的帽子戴上，閉目養神。

陸野似也沒什麽興致，一上車便閉了嘴，一句話未說。

蘇靨星有幾回睜眼，都看見他看著窗外，神思未明。

保姆車一路安靜地去了附近最大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豪包。

三桌，旁邊還附有KTV、桌球、斯諾克等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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